谁都知，一两个仆的“贱命”，如何能撼动一整个庞大家族的深厚基呢？

        但若是哪日大祸临，整个家族被人清算之际，这些仆们蝼蚁一般的生命，也会被仇家翻出来大文章，届时真真儿算计起来，也足以以区区仆之命撼动苍天大树一般的一个世家。

        同理，裴序光这几十年来主裴家，经营商贾生意，手中积压的官司，真想找出几件来算一算，慢条斯理地抽出来，郁姬很快便借着高桢的势力和官场中同僚朋友，将这个裴家打得措手不及，心神俱疲，苦不堪言。

        直到今年春末，濂州大小官员细数裴家几十年来各种大小罪状，将裴家父子、祖孙几十个男丁收押狱中，等候发落。

        哎，裴家，这个裴家……

        即便是商贾，可是几十年来在濂州也算是风光面的人家了，没想到两三年的时间里，说倒下就倒下了。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啊，家产宅院，在外都被官府变卖了。

        *

        “裴序光。”

        郁姬姿态闲适地挪动了一下自己脚下的锦缎绣鞋，在裴序光的牢房里挑了个干净的地方落足，然后缓缓从红张合之中吐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裴序光。

        见到一个正值青春、姣美华服的女子来到自己这里，苟延残的裴序光显然感到一阵错愕和惊讶。

        这个牢房里，谁都可能来，唯独女子不大容易过来。

        或许是提审的官员，或许是敲诈的狱卒，这些人都可能来到地牢里和关押的犯人们说上两句闲话，但是唯独一个风光面、衣着锦绣的年轻女子，何难让人将她同这种阴暗的脏污之地联想到一起。

        裴序光人虽老矣，但是好在脑子还算灵光，并没有因为家中这几年来接二连三的各种打击而神志不清。

        见这女子衣着不凡，他首先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一番，当她是濂州官场里哪个官员的妻室、姬妾，总之不会是普通人，所以还是强撑着瘦弱苍老的起向她行了礼：

        “老朽……见过夫人。夫人贵步临贱地，老朽实是惶恐不已。”

        裴序光第一时间想到的，这个女人来这里找他，应该是为了敲诈勒索他一番，向他交换什么好。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子是官僚家眷，或许是受丈夫的暗示，或许是她自己拿定的主意，想要过来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私藏在外的家产，她要从自己上再抠出一些钱来，而作为交换的条件，她极有可能会帮助裴家在男人面前点枕风，让裴家的官司可以被从轻置。

        这种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而裴序光现在正缺这样一个机会。

        他不怕别人敲诈他，怕只怕这个裴家是真的完了，连敲诈他的人都没有。

        所以他面对这女子十分小心恭顺，足礼数，一副百般合的模样。

        郁姬见他卑躬屈膝，不由冷笑：“裴老太爷子可还康健？”

        地牢阴暗，终年不见日光，裴序光人又老矣，在这牢中关了一阵子之后，眼睛也痛得厉害，平素视物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