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上凛边扯出一个阴毒的笑，“她男人对她不好，她要回娘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她坐的是谁家的船？几时离港的？沿途如何停泊？到江州才下么？”

        我说李婆子，你要坐的这张家的船，可不是好坐的，路程又长，你一人坐得稳么！

        他以为面前的这位大人是朝廷哪里来视察的大官儿，恨不得把所有船东同行都倒上一盆黑水，叫他们全都被官府收查了才好。

        “大人！大人您问的是李婆子呀！诶呦，这个年纪还一人出远门的，又是个老婆婆，我们这儿确实少见，所以小人我还多问了几句。

        方上凛立刻带着人去盘龙港一带查起来，问起昨日可有一个“老妇人”独自买了船票离京的，又以那老妇人口供中所说的妙宝穿着的衣裳作为提示，很快便有一个船东有了印象。

        好在亲随们支撑住了他的，才叫他没有因为形不稳而摔在地上。

        方上凛乘船追在江面上，有沿途用小舟向过往大船兜售饭食和蔬果，一艘小舟上的人便告诉他说，拐过了前面的那峡谷，就是张家的船，他们方才看见船只的影子了。

        方上凛眼前一片眩晕，闪过无边的昏黑。

        方上凛又冷笑：“主人？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的主人现在何！她不回来，你们就都是死路一条！”

        三人还是不肯开口，想来是妙宝走前也好生叮嘱了她们的。

        这一追，就是足足十日。

        老妇人往京中码盘龙港的方向指了指，又小声说，

        方上凛寒声问过，那小舟上的两个汉子连连拱手又摇：

        又是走水路！

        江州，江州……

        我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问了……”

        “是张十四家的船！大人您不知呀，这张家素来黑心，他家的船可是十船九翻，要钱不要命的。什么重货都敢往船上拉，那船都沉得要翻！船又很上了年纪，多少年都没大修过，听说船底早就漏水了。

        方上凛向盘龙港事的小吏们要来了张十四家船只申报的路程和船只的大致模样，即刻便带人乘船一路一路去追。

        他只能先追到张十四的船，看看贺妙宝在不在船上，然后才能继续考虑她有没有中途下船的可能。

        方上凛这样的边疆重臣无诏本该不得随意离京的，但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脖子上的脑袋，只能咬牙递了一封请死的奏章入，然后带着几个亲随轻装上阵，乘着快船一路南下，按照张家船只的路程去追他们的船。

        老妇人说自己姓李，旁人都叫她李婆子，她话说完后便是砰砰磕不断，哭诉：“老婢无言再见主人！”

        这一趟他们是往江州去的，可是您不知这条水路正发秋汛，一般船家都不敢冒着风浪过去，唯独张家的船走了。

        她果真好计谋，还要打扮成一个老妇人的模样坐船逃走，以为这样他就不容易找到她了是么？

        “夫人她……她拿了老妇我的契、穿着我的衣裳走了，似乎是往那的码。”

        “你们为何不上前售卖吃食？”

        “大人，您没见是要变天了么？眼见就是雷暴交加的时候了，江面还要再起大波大浪，恐怕张家那样的大船能不能立得住都难说，何况小人们这样的小舟，咱们是贪生怕死的，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这样的天气，如何敢久留，这便告辞回家了。”

        “还叫老妇我去药房里给她抓了一味、一味落肚子的药，夫人一时说岔了嘴，说是要在船上吃的，所以老妇猜她是要坐船走。”

说这不是她们偷的，是主人给她们的东西，她们只是被主人安排着在这里看守院落，其他的什么都不知。

        直到十日之后，在怀州一带，他才隐约寻到了张十四家船只的动向。

        方上凛作势就要把她们扭送官府严刑拷打，好一番咋咋呼呼的恐吓威胁之后，这母女三人中的老母亲才抹着眼泪，一面磕一面开了口：

        她还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要人给她抓落胎的药？为什么！

        两个汉子一面说话一面摇奖远去，另一人扯着嗓子对方上凛喊：

        这一日的天气极差，江面水雾朦胧，秋寒刺骨，若不是离得近，几乎听不到两船之上人说话的声音。

        她两个女儿也是哭成一团。

        他们那船，原先只够拉一百出的人，这趟为了多赚一笔，连着那李婆子在内，足足拉了两百人！您说这船要是在江心出了事……”

        这船东说起同行来便是滔滔不绝的怨言。

        “大人，观您也是富贵之人，只是恐怕不知水的深浅，小人劝您一句，您还是快些掉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那张家是不知死活，他们船上恐怕拉着私盐，想要躲避官府查货，所以冒着这样的天儿还要赶水路。您是富贵人，不贪这一日两日的辰光，不若避一避才好……”

        那李婆子还与我说，她在婆家过不下去了，家里男人不是个东西，隔三差五对她非打即骂，容不得她，她要回江州娘家去。

        又是坐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