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陶澄予拜见皇后殿下——”

        “及蠕蠕公主至，后避正室之，神武愧而拜谢焉。”

        李延寿编史书的时候便提笔写下了这几个字：“后避正室之。”

        她盯着这行字，呼也陡然顿住，心底蓦然感到一阵无由来的怒意，手脚都有些发凉了。

        中原汉人最重名位相当，让出了正妻所居的正室，就跟皇帝把自己的帝让给臣子们住似的，你说这是几个意思？

        婠婠喝完后轻轻放下了羹匙，眼神微动。

        婠婠正发着呆，柔仪殿的正殿内忽传来一苍老的男子声音。

        自然只有趁着大早上皇帝临朝的这点功夫，他们可以确定皇帝不在。

        几声音交织在一起，倒是很好地压下了婠婠适才一不留神说出了口的话。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却让婠婠事后凝眉忧伤了许久，只自己是否又因为有孕，连脑子都不够用了。

        给她穿好繁复的衣裙后，嬷嬷们端上来一碗安胎药哄她喝了，给她提提神。

        好在月桂在婠婠刚刚开口时就猛地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叩，另一边的华夫人也疾声插了句话来：“老公爷来了！”

        “外祖父快请起——”

        婠婠翻了翻那几本书，一页便是摘录自《北史》的一段话：

候来，皇帝就正好在坤宁殿呢。

        老公爷披着厚重的氅衣，拄着拐杖，好不容易在内监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婠婠连忙命人去上清茶来。他掏出几本书，请皇后边的嬷嬷们转呈到了皇后手中。

        *

        外祖父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婠婠知外祖父是有话和自己说，只是文人的表达方式经常是蓄内敛的，不喜欢开门见山地直说，通常会采用引经据典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所以老公爷今日想和婠婠说的话，大约就在他摘录选择的这些史书里。

        高欢犹豫不决，但高欢的妻子娄昭君认为，凡事应当以国家利益为先，劝高欢迎娶蠕蠕公主。

        她闭了闭眸，压下眼底的躁郁之色：“阿爷是有话和孙女说吗？

        难为着来了一个瓷瓷兰公主，竟然有人想将她撵出这坤宁殿，换喇子墨国的公主来这住吗？

        从她孕初期坐稳了胎后，她坚决让晏珽宗停了那味药，让他不必再没完没了地为自己放血，可是之后每隔几日的时间，他还是要这么。

        只是，这是外祖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外那些文官们一起的主张？

        那里面还是有他的血的味，她尝出来了。

        待蠕蠕公主到了晋阳王府之后，娄昭君还贤良大度地把自己的正房腾出来给公主住，大约也是向外界暗示了她愿意承认蠕蠕公主才是高欢的正妻之意。

        她舅父舅母，为了她如今的这个份和晏珽宗的勾当，老公爷夫妇俩确实是不知的。以她外祖父的格，他要是知，指不定先打死了她舅舅，然后就要气得河撞墙，说她舅舅和母亲干下的偷换皇嗣的一系列事情是玷污了他的门楣之类的。

        *

        婠婠被气得咬了咬贝齿，好不容易才冷着脸缓和过来了自己的仪态。

        东魏武定三年，西魏想要联合日益强大的柔然攻打东魏。高欢为了消除这个隐患，决定与柔然和亲，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公主。然而阿那瑰害怕东魏没有诚意，要求必须让高欢自己来娶公主。

        冷不丁回过神来，婠婠下意识地就将一句外祖父叫出了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连她自己上都出了一冷汗。

        这篇北史列传的选集里，原是有一桩故事的，婠婠通读史书，更不可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