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引魂塑,借命改运,桩桩件件都是大神通才能到的事,哪一件稍有不慎都可能要承那天地因果的反噬——等等。
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从来、从来没有人说过,所谓天轮回、因果惩戒,需是那天雷之刑、戮之罚。
她纤指凌空描摹,改了他的肤发,又绘过他的下巴、线、鼻梁、眉骨,最后在那眼窝轻轻一点,冥渊血河一般沉黯的眼瞳便光华转,神辉湛湛。
——睛成神生,化虚为实。
她终于将他完整地拼了出来。
他终在她面前落了下来,第一次。
面容栩栩,活色生香,与那画里梦中人、莲台天上仙形貌恍然肖似,细看却又完全不同。比之她心向往之的缥缈清俊,面前这个更像是从地狱黄泉里爬出来的艳鬼:
肤色苍白,长发鸦黑,眼眸血红,眉角稍自蕴一段绵绵风情意,虽是天生笑的模样,然那笑同白微一样,从来半分都不入眼。
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如此,方才像他。她认识的那个“他”。
她不认识那个什么拯救苍生的大能,什么完美无匹的师祖,只识得眼前这个。
“公子——”她绵绵地唤了他一声,眉眼弯弯。
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绕着他转了三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再满意没有——尤其是这双眼。
永远微笑、笃定,带着戏谑,明明好人的时候那么让她迷醉,可以让她一直喜欢信任的,可他偏要使坏,偏要作妖。
瞧,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死心,还想骗她。
“没有我,你此去必死无疑。”洛玉成面色苍白,死死盯着她, “他们已晓得你与魔踪纠缠,必不可能放过你。”
“是吗?”她出惊讶的神情。
“对,”他说,“抛开我与天玄的恩怨不谈,你负至宝,又同魔有了牵扯,还有你刚才强行点睛,你的……”
“行了行了,你好啰嗦呀。”她说,“不过,这不是你需要心的事了。”
这样说着,洛水伸出拍了拍他的脸颊,告诉他:“我要去找季哥哥了……啊,不对。”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快快乐乐地改了口。
“是闻哥哥。”
少女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双颊微红,便如初初展开那卷画时,一副痴心尽付的模样。
过去她将那人时时挂在嘴上,他看得只觉得暗中好笑,或还有几分隐隐的自得,十分的把握,可如今却尽数成了讽刺,带来的只有钝刀割肉似的疼。
确实是疼的。
他曾经夸她心思玲珑,学那阿兰的刀学得好。彼时不过顺口一夸,却不想她当真是学到了“点睛”的髓,如刀,只一伸一剜,便直入心窝,得人鲜血淋漓。
——当真是学得再好没有。
他获得了肖想已久的形,却半分快活也没有,同被关进了笼子里的恶鬼,只想立刻扑上去,将眼前的人死死缠住、吞掉,让她再也不能去想别人,再也看不到别人。
他曾经不在意的,确实不在意——那些个人、那些个东西到底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供她修炼、助他塑之用的玩意儿,顺便再讨一讨她的欢心,同个阿猫阿狗又有何区别?
他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威胁。
——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本由他亲手栽培出的花,本该属于他的“洛水”,本该彻底落在他上的注视、爱慕、痴心——全都错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