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坐着两名夫郎在嗑瓜子闲聊。那俩人端了小木凳叉坐着,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发梳着光溜溜的挽髻,还特意用桂花油将每一丝发梢都抹得油光水亮――这种挽髻又叫公公髻,因为容易出额间缺陷,所以当下的年轻人们都不爱梳这种。上了一定年纪的男人却反倒偏爱此髻的利落干净。他们每日的程大抵如此:清晨天不亮便起床,穿过蒙蒙亮的薄雾,去灶间烧好热水,用瓢舀进木盆里,烟雾缭绕中,匆匆忙忙拧干热水中漂浮的帕子,胡乱几把,随后梳好一个紧绷绷的挽髻,再揩点盒子里装的桂花油,抹了发,又顺便搓搓脸,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是在教儿子。他
“刚那小子,你可瞧见了?长得倒还不错,就是举止轻浮了些,家教不严,估摸着最多是个庶出子。”
方才绕过照率先步入正厅的何庆山此时已看完新家,出来正巧听见夫郎郑氏正在那里高声喧哗,她下意识皱紧眉,压下心中涌起的厌恶,呵斥:“吵吵闹闹又什么?这家里何时才能消停一些!”
何珏口中的林大人,便是叶祥此前与友人聚会时提到的新任京兆尹林平文。此人原为河南承宣布政使司,乃何珏母亲何庆山的上司,此番多亏此人提携,这天大的好事才能给落到了何家人上。
俩人闲话之时,皆好奇引颈长望,却因车喧嚣,只能隐约瞧见几个人被人搀扶着下了车又进了府门去。
此时正值梧桐花开,满地飘落的淡紫花朵。这驾车越驶越近,后面又紧紧跟来一辆,客轿,板车……数完足有十来辆。
其中一人刚将嘴儿上黏着的瓜子壳“呸”一声的吐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咽下嘴中嚼巴的果仁,便见远街口那儿有驾车自大上拐了,缓缓往这胡同里驶来了。
门内,嫡夫郑氏正教育着自己的儿子。他面色稍厉,伸出食指指着儿子何珏的额:“你看看你刚才那个样子!旁人不清楚的,只会说你没有教养,哪里像是嫡出的长子?出发前早与你再三嘱咐过了,京城不比别地方,天子脚下,规矩礼仪也甚是严苛。你母亲此番升迁实属不易,你这般不懂规矩,只会让你母亲因此遭人笑话的!”
刚刚撩开车帘的便是何家的大儿子何珏。他闻言吐了吐,乖乖的听完父亲的训斥后,忍不住小声替自己辩解:“儿错了……只是母亲刚来京里,故吏旧僚皆在老家河,这京里除了林大人,应当不会还有别的大官认识母亲的,大人又素来宽厚,哪里会为了这点小事笑话母亲呢……”说完,又觉得委屈,补充:“父亲若是嫌弃我,莫不如认琅弟儿子好了,反正在你眼中,我是不合心意的……”
“我前些日子便瞧见有人前来洒扫,还搬了好些家进去。没料想那院落空了这些年,竟也住进人家了。就是不知这人家是什么的。若是同为皇商,倒还可以交往一二。不过我依稀记得对面那院落是小规格,应当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能就是没钱没权的小官。”
两位夫郎捂嘴窃窃私语。
十几辆车兼随行,看着像是搬家的阵势。果不其然,这一队人没走多远,便停在了张府里侧斜对面的院门跟前。
其中一辆经过的时候,有人从里面掀起帘子,好奇的往外瞟了一眼。匆忙之间,只见得是位及笄之年的少年郎,侧一支灿灿蝴蝶金步摇,但觉整气质秀雅活泼,清新怡人,还来不及细琢,帘子忽又匆匆放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估摸着是后来轿内有人制止了他这一轻率的举动。
“母亲。”何珏何琅二子微微蹲招呼何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