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在打铃,叮叮当当;有妇人声音从巷子里尖尖的传出来训着路上的孩子:“小秧子再乱!把新衣服脏了!”
他端着的茶到嘴边又放下,怎么喝都无滋味。有伺候的人过来,司韶楼将人叫住,指了指往后台走的小金枝问了一句:“明日还在这里唱吗?”
下人低答是,司韶楼点点。桥桥今天没来,他想着也让桥桥听着名旦好戏就好了,他也晓得自己遭大烟荼毒的神志溃烂,丑态毕,百口莫辩,不过还有一颗失了方寸的心捧得出手。
晚间仍是回老四家的公馆,四太太娘家有亲戚来府上,说是来给司军长拜年来,齐齐的车队两边跑着兵,一行浩浩。走时四太太不甚开心,因着司浣山并不一起回去,说是要将小金枝送去下榻的饭店。
司韶楼摆摆手,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春阳里无甚神地弥散:“我不急,的车一会儿应该也就来了,你先去招呼人。”
副官回答得一板一眼:“司少家里来客人,迟点
“他呢?”小金枝站着并不动,换了洋装斗篷的她和这个地方更加格格不入,路边的小孩往这里乱跑,撞到拿枪的兵又赶紧笑着往别的地方冲。
俏眼柳眉,蔻指纤纤,所有的风情里都有胭脂味。
,他只晓得自己那时并没有实在弄桥桥,那么两人衣衫应该是齐全的。倒不是怕司浣山发觉什么,司韶楼像个恨不得在桥桥上撒标属主权的狗,他就是不愿意让别人多瞧桥桥一眼,尤其是旖旎时那红褂子底下盖着的每一寸骨肉。
车灯照着飘飘洒洒的小雪,将在路边放二踢脚的小孩子们落在后,他们捂住耳朵叫着笑着横冲直撞,司浣山的副官给小金枝撑着伞,开了车门准备送她回去。
“玩物丧志!”四太太和司师长一辆车,向丈夫抱怨了一句:“你也该敲打敲打他,早日定了亲,看他还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厮混。”
一本戏唱完,比楼里反响更好的是楼外趴窗上看的老百姓,小金枝只将扬着微微躬,眼睛吊在光溢彩的妆面中,点漆一样的看着楼上的人。司浣山将她带了上来给司家内眷这桌打个招呼敬杯茶,司韶楼也淡淡客气了两句,来时听底下人嚼了几句,他打量了一下站在一起的两人,戎装优伶,戏子多情,他这个堂弟倒只以“朋友”与人家相称。
桥桥喜欢听哪出呢,司韶楼的手指在杯盏口打转,想得出了神。
小厮那么说了,便了结了司韶楼的一件疑心事,但司大少爷还是心神不定——他觉得自己的面已在桥桥面前被活剥开来,火辣辣的羞炙,穿什么漂亮新衣都像给毒瘾时的丑态刷假漆。
桥桥的嘴是一日一餐后果蔬甜点的味,桥桥的肉是连暝不曙的床帏外安息香的味,桥桥是让他嗅了就沉迷欢喜的佛。
司师长倒不在意,他的手轻轻搭在太太凸的大肚子上:“你既知他是玩而已,又何妨。”
打完春后的雪在这个西南省城下得很调,星星点点的,落到地上就化,在小金枝的高跟鞋旁化成带泥的水。
司韶楼和司浣山出了前厅,门口有兵向他们敬礼,司浣山的副官下来开了车门。
“大哥,坐我的车一过去?”司浣山上了手套,薄薄的墨镜反着料峭的日光,他们两兄弟量相仿,气质截然不同。
青山非不佳,未解留侬住,新戏开台,扮小生的在念白。
司韶楼想到桥桥,汽车里抱着年糕盒子睡着的桥桥,带着风大帽子往他走过来的桥桥,还有别的桥桥,他想了就要起疯劲的床上的桥桥。
“那好,我先过去。”
在司韶楼看来这不过男人的把戏,擒故纵,先放长线。他以前也没少被这些角儿缠上,他的“朋友”也多过,不过角儿们——小金枝与这桌人点点,准备下去换行,司韶楼看着她戏台里走出来的台步和段——角儿们都一样,美则美矣。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