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命,又不得不信。
见殿下近乎不眠不休,青衡自觉将其余一切事儿都挡了下来——也不算急,完全可以留到宋姑娘醒了以后再请殿下定夺。
灯烛还点着,她借着烛光安静看向他的脸,意识慢慢回拢。
她从前便知他枕戈待旦得久了,所以自睡梦中清醒是不需要时间过渡的——也兴许是向来睡不太沉,不像她刚醒来时那般睡眼惺忪,需要缓上一阵。宁珣往往是睁开眼那刹,眼中便是一片锐利的清明。
是除了必须由他把控的分外,其余细节皆抛给了青衡——人数清点好,该还到兴广的还去兴广,伤亡情况和抚恤报回朝廷,该请功的自然也不能虎。
再近些时候,今年早春,上一世她是用了药,才让宁珣错过了亲监殿试的机会;这一世两人心意相通,她自然不会再在那个时候去什么,可宁珣却在这之前便因春猎遇刺,最后依旧错过殿试。
而眼下这刻,她却从他眼中读出了一霎怔愣。
眼下北疆一片祥和,甚至已经在筹备一个月后的新岁。
好一个徒劳无功。
契丹王廷一时也消停了。一方面是经此一役,新王暂时歇了以战立威的心思,另一方面是比起大周,新王显然更忌惮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三王子。
而今回望,她才在镇国公府后湖那凄寒入骨的湖水中,在那被杀的冰凉尸首上,看见自己此时此地的影子。
如此种种,桩桩件件连贯而下,因着细节上总有出入,所以事情发生时她都并未察觉出什么,只心中隐隐不安罢了。
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又有重赏在前,三王子当日便被活捉了回来,此时正押在水牢,派了重兵看守。
那日在护国寺求得的灵签犹在眼前,前后两辈子交叠,织成一张细密罗网,她不肯自投,殊不知自己早入了网中,再横冲直撞,也只会被越收越紧。
再到如今,兴许是顾虑着她的安危,宁珣本已不出兵北疆,退了一步允了和谈,可阴差阳错之间却出了长乐和亲一事,紧接着便是契丹王廷生变……
她忍不住抬手,下意识想去按一按心口,唯独视线一错不错,始终与他相
高烧之下,她断断续续一直在梦。也不算是梦,是她这两年间的经历,从初初回到池家,一直到如今。
于是三王子就这么被搁置下了。
好似分不清眼前是梦是真的怔愣。
梦中的所思所见被记起,衔池脸色苍白,人彻底清醒过来——伤口的疼这时候才全然泛上来,她忍不住倒了一口冷气,极轻的一声,宁珣却立刻便醒过来。
衔池醒过来时,时值深夜,宁珣握着她的手在榻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刚受伤那日,军医要尽快将箭从她内取出来,饶是她那时已经昏了过去,取的过程里仍是生生疼醒了好几回——紧接着便发了一场高热。
许是随军驰援时,她短暂闪过的那个古怪念作祟,梦境杂乱无序,唯有不安感愈来愈深,一颗心随之愈悬愈高,好容易停滞住,却骤然坠下去——无他,只是有一刻她恍然惊觉,何谓徒劳无功。
被池家接回京后,她本不再入东,却还是踏入了东夜宴;沈澈第一件要她的事情是抄录那份官员调动的名单,她尝试周旋过,最终仍是无果;乃至后来的贪腐案,那份被她藏了又藏的礼单,明明诸般细节都同前世相去甚远,可最终仍是宁珣为此而被圣人责难……
饶是这样,也已经分乏术。
——明明没伤在心肺。
原来他们不是如临深渊。自始至终,他们都在深渊之中,避无可避地坠下去。
衔池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口胀得发疼,像要不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