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那夜说过。”

        他说得不错，在他跟前想活着脱确实是难。

        衔池皱了皱眉，“可我分明闻到了……”

        他指尖微凉，扣着她下巴的力度很轻，却不容她低下去。

        在气氛重新变得危险之前，衔池倏地笑起来，方才的紧张感然无存：“你这人好没理，枉我一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你竟然无缘无故就想杀我。”

        宁珣欺下去，手绕到她后替她去解绳索，解释得敷衍：“怕你醒来乱动，刀剑无眼。”

        她担心得太过真情实感，宁珣看她一眼，淡然：“我没受伤。”

        衔池一挑眉，理直气壮问回去：“我为何不能担心你？”

        若如此,  倒不必急着从她上找个结果了。护国寺蓄意出现与否，夺月坊林参议的死又是否与她有关,  都不急于立时要个答案。

        她本意只是想打破两人间诡异的僵局，不经意却带上几分气恼似的，像在赌气。

        她的手紧紧攥着，这样直接问他的时候，她总是心里没底。

        衔池缓过劲儿来，才想起什么似的了鼻子，确认他上的血腥气依旧重，抬看他：“你的伤理过没有？”

        外又有烟花炸响，亮光透过紧闭的窗子，闪烁不定。

        这语气明显就是不信。

        既然问不出来，她得见好就收。

        他那把匕首冲自己来得简直不能再明显，哪是无眼？衔池默默腹诽，心里明白，定然是她在不知的时候惹了他疑心。

        “什么时候？”

        衔池将信将疑看他，抬手接过小瓷罐，收在上。

        他笑起来，松开她下巴，察觉出他的松散，衔池稍稍放下心去，深呼了一口。

        光影似乎能自他那半张面淌而下，滴落她眸中。

        放在眼子底下的明枪,  总比暗箭要躲得容易些。

        “但我说过，我不杀你。”

        宁珣轻轻着她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眼。

想最后倒落在自己上。

        宁珣却没收手，只将手递到她面前，“我送你出去。”

        她刚好借机紧盯着他的反应，慢慢：“比起你来，该是好应付些。”

        只能是上回在夺月坊的时候。可她想不明白，那天分明没发生什么事，何况又隔了这么久，他何至于此？

        “你醒之前，这儿死了两个，还没来得及理。”

        宁珣一时没有回答，两人目光胶着，各怀试探又偏偏无人退让。

        衔池下意识屏住呼，听见他戏谑般问她：“那地方是座死牢,  进去容易,  想活着脱却难。那些人,  你能应付得来？”

        光线忽的被挡去一半，衔池抬，却见宁珣站在面前，掌心一只小白瓷罐递到她眼前，难得耐心又细致地同她：“伤药。脖子上的伤莫沾水，每晚厚厚涂一层。这伤划得浅，好好养着，五六日便好，不会留疤。”

        “可你为什么要绑我到这儿来？”她转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半张银面：“你想杀我。”

        他自上而下看她，屋里又没点灯，只靠外面花灯隐隐透进来的光，晦暗难明。他想看清她的脸，难免便凑得近了些。

        衔池了然，“寻仇？”她挣了挣被绑在后的双手，“那我呢？我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绑成这样？”

        宁珣依旧看着她，重复：“你一直担心我？”

        衔池不避他的视线，甚至往前倾了倾：“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想过要杀我？”

        宁珣后撤一步，火石一撞点上灯烛。骤然亮起来的光线激得她眯起了眼睛，却依旧看到了他前泼墨般的血色。

        话说完她自顾自了被绑得酸疼的胳膊，离宁珣远了些，背对他坐着，低研究脖子上系着的丝帕如何解开。

        被他视线侵入的那刻，衔池下意识屏住了呼。

        他顿了顿，又补：“耽误不了你去东献舞。”

        “想过。”

        这句倒是真话——他本也只是偶然看见她，临时起意，想拘她到面前来审一审。他想要的若只是她的命，莫说花灯，她怕是连除夕夜的爆竹都见不到。

        人都送到他那儿了，他岂有不收的理？

        确实好颜色。这样一张脸,  送去谁家府上,  怕是都没人能拒绝。

        倒不是别的，倘若因为她这辈子这个时辰误入他这儿，耽误了他包扎伤口，进而耽误了东夜宴的时间，那往后一切都得乱了套。

        毕竟往后日子还长着。

        宁珣正将绳索抽开，闻言微微侧看向她，他本就俯在她肩侧，这样一转，两人间距离便近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