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曹丕莫名感到一阵微妙的痛快,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哀所侵袭。
曹丕不敢捂脸,艰难地提笔在宣纸上写字,手臂颤抖,好歹还是写了出来。一撇一捺、撇竖撇捺撇、横折勾。墨迹水亮。曹暴地把纸拍在他手上,一字一句,“给我记住了。再敢逾矩,就送你到幽州呆三年苦寒!”
“!”
可是、可是。
“啪!”
曹沉默片刻,竭力让语气平和,转而:“曹丕,你喝太多酒了。回去吧。”
“回去醒酒,我不会追究。”
曹丕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见曹迟迟不语,一咬牙:“儿臣、儿臣求您……”
“是……父亲。”
什么……回去?曹丕不可置信地望向父亲。他说了许多,也暗暗好了被怒斥的准备,却没想到父亲选择轻飘飘地避而不谈。无论如何,都应有个答复。结局未定,他怎么甘心!
感慕十四年,暗慕又七年。
“儿臣句句真心,非是说笑……”话未说完便发觉父亲一僵。
简直冥顽不灵!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进退。他将曹丕拖到案前,“我且问你,这二字如何写?”
不会追究……难要当无事发生?
为什么就不能赐予一场风月?!
他又不是女儿。
曹丕走到房门,曹重新开口,“到外面跪着去,让雨洗洗你的堕骨。”
“父亲能医的……”曹丕说,“只要您成全……”
曹扇了曹丕一巴掌,曹丕被打得偏过,脸颊红。
曹丕起扑向曹怀里,伸手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袍。整个人都紧贴在曹上,如同一条柔若无骨的蛇,缠起悖逆的走向。“父亲……”
父亲想必早就知了他的心思,却故作不知,教他以为掩饰得好。往年小心翼翼的隐藏忽然间可笑起来。他们父子二人原来都心知肚明,彼此不约而同地维持表面界限。而今破了窗纸,便显出血缘之间紧密相联而又遥远似天堑的沟壑。
书房窗台透出的烛火光亮,父亲一定不能安心理政务了吧?
书房内。曹案上的朱笔许久没碰,笔尖干成绺状。他的确不能安下心来。“嗒嗒嗒……”雨水敲打窗纸的声音绵密细集,人般的不停。曹丕已跪了半个时辰,若得了风寒……曹丕到底是他孩子。暴怒过后担忧占上上风,曹闭了闭
曹丕脸颊火辣辣地疼,心中不停的昏火终于平息,冷静成一地残烬。他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口不择言、得寸进尺。现下父亲震怒,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曹丕狼狈地走到书房外,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今夜结果其实早有所料,可他还是了。此刻内心冰凉,又生起破罐子破摔的郁懑。堕骨……吗。曹丕想,原本他也可以磊落光明的。
人生有几个七年。他已度过了三个,不想再继续隐忍下去。可父亲偏不给予垂青。
您的毫不顾忌,您的偏爱。
衣裳淋淋地贴着,酒酣后的燥热在夜里寒气侵袭下终于尽散,曹丕没带出外衣,着的中衣和里衣显得单薄,叫他冷得打颤。他从没有跪这么久过,膝盖石轧似的疼。
“求您……”字词在齿间转了几圈,最终说出口:“求您幸我!”
曹俯视曹丕,感到荒谬,他自然知成全指的是什么。但不信曹丕敢说。
溯游从之难到坻。
“你眼里可还有人二字?”曹膛起伏,愤怒的同时心惊。曹丕岂能……怎么敢说出口……
夜雨斜下,曹丕将宣纸捧在怀里,纸沾了大片,墨汁混着雨水横,字迹洇成模糊的一团。手臂上的印痕被逐渐冲刷干净,门前两旁辟邪目光泠泠,似已看透了一切。
“父亲,儿臣没醉。”他说,清楚不把话挑明,父亲不会回应。
曹丕摁着口,疯癫地想。而今天子虽存,但群雄割据,谋士各为其主。父亲便是挟天子的人!君纲都不在了,何必恪守亲缘。
他坚持:“求父亲成全!”
逆反地偏要放纵。
曹丕想,父亲要把他的所说当作醉后狂言,一时酸涩地红了眼眶。
他抱上曹的小,决心袒自己隐秘的情思,恳求:“父亲……儿臣暗慕您七年了……寤寐想念,已成心疾……求父亲医我。”
“……是。”
“大胆!”
所以孤掷一注也无所得。所以梦中楼阁平地坠。
曹气笑了,“我如何能医你?扁鹊在世也医不了你的荒唐疾!”
曹丕呆住一瞬,脸色霎时苍白。送他去幽州……三年?这、这怎么可以……他张口就下意识地想哀求,又猛然想到今夜怒父亲的已够多了,于是咽回话,僵:
都是因为您,父亲。
曹丕仰起,雨水滴在脸上。他尝了尝,觉得自己如同搁浅的鱼,在离水遥远的岸上获得解脱似的刑。
曹猛地推开他,曹丕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又不依不饶地跪爬回来。
曹皱起眉,语气加重,“曹丕,别在这里发酒疯!”